香港新聞網8月22日電　（記者 王少喆）近期，中国科技領域人才離美回國現象日益增多，引發各界廣泛關注。這一現象背後原因如何，是否在歷史上有著類似的情況？人才回流是否會持續？香港中通社、香港新聞網就此書面採訪了亞太智庫研究員、《艦船武器》執行主編石宏，採訪全文如下：

1、近期科技人才從美國回流中國現象引發關注，包括前日的波音、空客飛機工業軟件關鍵人物離美返國，其中主要原因是什麼？

答：主要原因在於中國對科技人才的吸引力不斷加大。科技人才的流嚮往往取決於這樣兩個條件：一是對科技發展是否重視，這是因為對科技發展重視，才會對科技人才有需求，才會想方設法為科技人才提供更好的政策、更好的科研條件、更好的生活條件等。二是能否讓科技人才一展所長，也就是英雄要有用武之地。現在，中國在這兩個條件方面都越來越好。

中國對科技發展的重視程度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高，對科技人才的需求越來越大。“築巢引鳳”已經成為中國對待科技人才的共識，很多地方為了爭奪科技人才，制定了大量優惠政策、提供大量優厚條件。由於爭奪人才的情況加劇，特別是為了吸引高層次科技人才，不少地方近些年已經不滿足“築巢引鳳”，而是主動根據科技人才的具體情況“因鳳築巢”，這樣對科技人才的吸引力就越來越大。此外，中國還以更開放包容的態度吸引人才，通過“雙聘制”柔性引進海外科學家，一些研究計劃有諾貝爾獎得主的身影。

在科研環境和條件方面，中國也已經今非昔比，能够讓科技人才一展所長。中國一度曾出現人才嚴重流失現象，主要原因是中國的綜合國力弱，整體科技水平低下，科研硬件設施跟美歐相差甚遠。大量科技人才難以發揮自己所長，就這樣流失了。但是如今情況大不相同，因為改革開放40多年來，中國的綜合國力突飛猛進，特別是在最近10多年，中國的綜合國力是世界第二，製造業則是世界第一，這就使中國有實力在科研方面進行巨額投入。

2024年，中國全社會研究與試驗發展經費投入達36130億元人民幣，比2023年增長8.3%，投入總量穩居世界第二位。規模穩步增長的同時，中國研究與試驗發展經費投入強度也在持續增長。2024年，中國研究與試驗發展經費占到了國內生產總值2.68%，比2023年提高0.1%。中國的基礎研究經費增長更快，2024年達到了2497億元，比2023年增長10.5%。

在這樣的情況下，中國的科技進步可以用一日千里來形容。新能源、新材料、信息技術、人工智能（AI）、大數據、雲計算、5G和6G、生物技術、量子技術、電動汽車、機器人、無人機等眾多新興技術領域，中國已經是世界第一梯隊甚至領先地位；在航空航天、造船、電力、激光、電子、自動化等諸多傳統技術領域，中國同樣進入世界第一梯隊。而中國在這些技術領域的優異表現，又對科技人才形成了更大的吸引力。

香港新聞網製圖   製圖：蘇淳淳

今天的中國能够給科技人才提供的科研硬件環境和條件和美歐相比已經毫不遜色，很多實驗室都是公認的世界一流甚至頂尖的。而且在強大製造業支撐下，中國的科研硬件環境和條件只會越來越好，科技人才能够充分發揮自身所長。

科技人才從美國回流中國，除了中國自身在科研軟件、硬件環境方面有越來越強的吸引力這個主因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外因，就是美國對科研人才吸引力明顯下降，尤其是美國對華裔科技人才的打壓。

美國從里根時代開始產業外移，到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時已經積重難返。雖然奧巴馬、特朗普和拜登都試圖扭轉這種局面，想重振美國製造業，但效果甚微。而沒有強大的製造業，美國對科技人才的吸引力不斷下降。美國在新興產業領域除了矽穀能拿得出手，還有什麼？在傳統產業，如航空航天、造船、自動化等領域，美國嚴重缺乏人才，變得日益落後，波音公司近年來層出不窮的飛機質量問題以及美國海軍造艦進度全面拖期就是明證。

而在自身對科技人才吸引力下降的情況下，美國不去找自身的問題，反而怪到了中國身上。在特朗普第一個任期時，制定了所謂的“中國行動計劃”，對美國的華裔科技人員進行瘋狂打壓，動輒扣上“間諜”帽子；對中國留學生進行各種歧視和限制，例如不准中國留學生在美國高校學習理工科專業。

美國的做法，使得本就在美國有“職業天花板”的華裔科技人員發展空間越發變窄，因為很多美國的科研項目不允許華裔科技人員參加；而美國對中國留學生的吸引力也顯著下降，因為中國留學生到美國留學，絕大多數是學習美國的先進科技，既然美國不允許，那還去什麼勁兒啊。如此一來，美國的華裔科技人員就逐漸回流到中國。美國斯坦福大學的調查顯示，自2018年後，離開美國的華裔科技人員數量增加4倍以上，到2023年共有超過4000名華裔科技人員回流中國，其中包括結構生物學家顔寧、石墨烯超導發現者曹原、固態電池專家崔屹等科技大咖。尤其是特朗普現在開啟第二個總統任期之後，對華裔科技人員的態度更加惡劣，這樣會進一步加速美國的華裔科技人員回流中國。

2、在歷史上，大國競爭中是否出現過類似的情況？

答：此類情況在歷史上出現過不止一次，美國就是最典型的例子。美國能從一個英國的殖民地發展到二戰之後的世界霸主，重視人才、吸引人才是美國成功的關鍵原因之一。看看美國的300多名諾貝爾獎得主中，有70多名是移民。這還只是從美國在近現代擴展基本穩定之後的統計，如果要從美國立國開始算起，那麼美國的300多名諾貝獎得主全都是移民，因為美國是一個移民國家，原先的土著印度安人早就成了“保護地”的吉祥物了。

由於美國在立國之前是英國在北美的一塊殖民地，英國人不會在這兒搞投資、搞工業，所以美國獨立之初只是個農業國。雖然英國承認了美國的獨立，但是在美英經貿關係中，美國只是農產品輸出地。為了防止美國獲得技術、發展工業，英國將珍妮紡紗機等在當時高大上的技術管得非常嚴。而且為了防止工業技術外洩，英國政府還對移居美國的本國民眾采取很多限制措施，包括限制船隻搭載的移民數量，明令禁止工匠，尤其是嚴厲禁止紡織業主和熟練工人移民北美，後來還拓展到禁止鋼鐵業和煤業工人離開英國。

18世紀末到19世紀初，英國在防止技術外洩方面的政策、法律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嚴。例如英國規定向美國移民的工匠和企業主一經發現即予逮捕，其中工匠會被剝奪公民權和財產，企業主則被罰款和送進監獄；盜竊蒸汽紡織機器設計圖紙、紡織機器設備屬於重罪。

面對英國嚴密的技術封鎖，1789年開始擔任美國財政部長的漢密爾頓和他的同僚們制定了一系列政策，吸引英國以及其他歐洲國家的技術和人才流向美國。不過，漢密爾頓吸引技術和人才的政策非常不地道——鼓勵盜竊。一方面，美國派出大量商業間諜到美國去偷紡織、煉鋼、采煤等技術圖紙和設備。例如美國馬薩諸塞州實業家弗朗西斯·卡伯特·洛厄爾在19世紀初訪問英國期間，參觀了英國的紡織廠，用腦子強行記住了英國紡織廠的設計和內部工作原理。回到馬薩諸塞州之後，洛厄爾很快建立了自己的紡織企業；另一方面，美國以金錢收買英國的技術工人，并且給予非常優厚的待遇。只要有技術，哪怕是光身子到美國，也能立即獲得美國國籍，并且在申請專利、資金和土地、稅收等方面大開綠燈，想要啥扶持就能得到啥扶持。例如被稱為“美國工業革命之父”的塞繆爾·斯萊特，就是在美國重金招聘的誘惑下叛逃到美國，給美國帶去了當時英國最先進的棉紡技術。

總而言之，在美國對英國的坑蒙拐騙以及美國國內對技術移民的大力扶持政策雙重加持下，很多身懷先進技術的英國工人、企業主移民到美國，極大地推動了美國工業的發展。

對於美國工業不光彩的發家史，《走私者之國:非法貿易如何造就美國》的作者安德烈亞斯說得一針見血:“只有在成為領先的工業強國之後，它才成為知識產權保護的擁護者。”

日本在近代崛起的時候，對科技和人才的需求是非常強烈的。為了獲得發展工業的人才，日本明治天皇在1868年4月頒佈的“國是五項誓文”中，就有一項是“廣求宇內知識”。

日本先是派出很多高官長期遠赴海外考察，以確定日本到底學誰。經過一番考察之後，日本決定向歐美學習。隨後，日本在聚攏工業人才方面採用兩個辦法，一個辦法就是派出大量留學生到歐美學習，另一個辦法就是重金招攬外國科技人才。

日本當時派往歐美的留學生年紀都很小，例如近代日本女子教育的啟蒙者津田梅子到美國去留學的時候才6歲。此外，日本當時的留學者很多是跟隨日本考察團一起出去的，幾乎全是公費留學。而且這些公費留學的日本留學生，大多懷有一種必須帶領本國民眾往前邁步的義務感。所以，日本留學生學成之後，回國率非常高，為日本的近代化做出了巨大貢獻。

不過，留學生屬於長期投資，要想讓日本快速進入工業化，就需要短平快的手段，這就是日本重金聘用歐美技術人員和專家的原因。據統計，在明治時期被日本政府雇傭的外國人前後約有3000人，頂峰時期是明治9年（1876年），這一年有500多名外國人赴日。這些人都身懷絕技，而日本政府之所以能聘到這些高級人才，是因為捨得花錢。例如，日本政府雇傭的外國人托馬斯･金達，月薪高達1045日元，比當時日本大政大臣三條實美的月薪高出245日元。高薪聘請歐美的技術人員和專家，極大地推動了日本的工業化速度。

實際上，中國也不只是近些年才有大量科技人員回流的情況。在此之前已經有過兩次，其中第一次是上世紀50年代，大批在歐美和蘇聯的科技人員歸國，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錢學森。由於當時局勢的特殊性，這一時期歸國的科技人員大都投身於國防技術領域，為中國的國防建設做出了巨大貢獻，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兩彈元勛”。

第二次是改革開放初期。當時中國派出了大量公費留學生到歐美留學，去學習歐美在現代化方面的先進經驗和技術。這一時期的留學生大部分學成回國，為中國改革開放之後的發展做出了很大貢獻。

3、這一回流現象是否會持續？將帶來什麼影響？

答：近些年科技人才回流中國的現象與上世紀50年代、改革開放之初將有很大不同，就是持續性會很長。原因在於今天中國的綜合國力越來越強，已經是“坐二望一”，而且中國經過改革開放40多年，對人才重要性的認知非常深刻，在科技發展戰略、人才政策等方面都已經很成熟，國內製造業更是在世界上獨佔鰲頭，并且在越來越多的領域達到世界一流甚至頂尖水平，因此對於人才的吸引力越來越大。尤其是今天的中國變得更加自信、更加開放，包容性越來越大，科研環境越來越好，這對人才的吸引力呈現出加速效應。

從世界範圍看，歐美的產業空心化現象這些年不僅沒有改善，反而變得越發嚴重。由於發展後勁不足，歐美在新技術領域越發有力不從心之感。尤其是歐洲，在新技術方面逐漸落後於美國和中國。而歐美越是科技發展緩慢，對華裔科技人才和中國留學生的防範心理越強，打壓力度也隨之不斷加大。如此一來，歐美國家的科研環境、教育環境等對華裔科技人才和中國留學生在不斷惡化；一方面是不斷變強、科技成果越來越多、科研環境和科研投入越來越多的中國，另一方面是發展緩慢、停滯甚至倒退，并且還對華裔科技人才和中國留學生日益敵視的歐美。這樣鮮明的對比，華裔科技人員和中國留學生會選擇留在歐美還是回到中國，其實是很容易判斷的事情。

隨著“中國製造”逐步轉向“中國智造”，中國對人才的需求在變得越來越大，而且是在向全世界人才敞開懷抱。為此，中國這些年制定了一系列國家級、省級、市級人才引進計劃。其中在國家層面，中國自2006年出台中長期人才發展規劃後，中央政府於2008年和2012年分別推出兩大國家級的主要引進人才措施：“千人計劃”與“萬人計劃”。所有在教育背景、專業領域、工作成就等方面符合要求的人才均可以獲得豐厚的財政補貼，可用於進行學術研究、創辦企業、日常生活補貼以及其他形式的協助。同時，中國科學院還推出了“百人計劃”，為在海外的頂尖中國科學家提供大量的研究基金和其他形式的支持，以吸引他們回國。至於省級、市級的人才引進計劃，那就更是數不勝數。

可以說，只要中國繼續堅持改革開放，繼續堅持製造業優先，繼續加大科研投入，繼續擴大和完善引進人才政策并提供越來越好的各種條件，那麼中國在未來將會源源不斷地吸引到眾多優秀的科技人才，從而讓中國具有長久不衰的科技發展勢頭，將使得中國的科技不斷邁上一個又一個新台階。（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