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新聞網9月14日電　（記者 王少喆）9月11日，中國國務院批復同意開展包括北京城市副中心、大灣區內地九市在內的十個地區的“要素市場化配置綜合改革試點”。這一名字稍顯拗口的改革方案，實際上是中國建立全國統一大市場的關鍵一環。這一改革的背景是什麼？面對毗鄰的大灣區內地九市的試點，香港將受到何種影響？香港新聞網、香港中通社就此書面採訪了財經、國際評論員魯寧，採訪全文如下：

1、這一改革試點，其背景是什麼？預計起到哪些作用？

答：改革試點方案全稱叫《國務院關於全國部分地區要素市場化配置綜合改革試點方案》（以下簡稱“綜改方案”）。“綜改方案”所涵蓋的“部分地區”專指北京城市副中心、粵港澳大灣區內地九市等10個區域性要素市場，其所對應的綜合改革，是構建全國統一大市場最重要的階段性努力方向。

構建全國統一大市場由十九屆中央深改委第23次會議於2021年底首次提出。2022年《關於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意見》發佈。今年7月1日中央財經委第6次會議，就縱深推進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提出“統一市場基礎制度，統一市場基礎設施，統一政府行為尺度，統一市場監管執法，統一要素資源市場之‘五統一’要求”。9月11日發佈的“綜改方案”，則專為“統一要素資源市場”量身定製。

2022年起，“五統一”中，“制度、設施、尺度、執法”等前“四統一”，均已先後在全國直接鋪開。最難的是“統一要素資源市場”。由於涉及面太廣太深，老的利益糾葛剪不斷理還亂，新的利益糾葛又隨新業態、新服務、新領域、新技術的出現而批量呈現，形成了更為複雜的新舊利益交織與衝突。充分考慮到了此項綜合改革的複雜性和艱巨性，這項改革不搞“兩個一刀切”：一是允許廣東、北京等10個省級政府在2年內視各自準備工作進展啟動和主導改革；二是10個要素市場對應10套差別明顯、重點不同、內容各有側重的“綜改方案”。此外，各試點城市群獨有的改革內容，若被證明效果顯著，即可在其餘九大城市群借鑒推廣。還有，凡被證明效果顯著的改革成果，還將同步在全國層面採用，以便促進要素資源在更大範圍內暢通流動。

傳統要素市場包括土地、資本（金）、行政許可、融資許可、進出口許可、實物產權、勞動力、技術等等。現代要素市場包括產（股）權質押、排放權、知識產權、著作權、軟件、專利、科技成果、科技報酬期權等生產型現代服務業領域。在新業態、新服務、新領域加持之下，AI、數據、數智、區塊鏈、人形機器人、物聯網、工業互聯網等一切人機結合或腦機結合的技術與場景，皆可視為新的生產或服務要素，皆需在一定的市場規則之內進行自由流通和自主交易，促使要素資源向匹配度最佳、效率最高處流動。

香港中通社資料圖

當下，阻礙市場要素資源流動的情形主要可分為“硬封殺”和“軟封殺”兩個大類：

“硬封殺”從根子上講是計劃經濟即短缺經濟的伴生物。舉個極端例子：1990年代初上海與湖北“轎車大戰”由上海挑起。當年10月，上海單方面限定，湖北富康等外地產轎車想上滬牌，都得先交8萬元“上牌費”。此項排斥性政策引發湖北對桑塔納征收7萬元“特困企業解困基金”。輿論一邊倒抨擊上海，刺激多省群起而攻之，紛紛推出封殺桑塔納的同類措施，搞得上海灰頭土臉“青史留罵名”……

35年後的今天，沒有哪個地方政府還敢如此明火執仗地封殺外地產品在本地銷售，但是“硬封殺”亦漸被 “軟封殺”所取代。如果說“硬封殺”主要用於本地市場保護，那麼“軟封殺”則竭力阻止本地肥水澆灌了外人田。

再舉一例：沿海某省級銀行信貸資源過剩苦於找不到優質放貸項目，西部某省有優質項目卻困於信貸資源不足，按常理，兩地若能實現跨省放貸即可實現雙贏前提下的資源最佳配置，卻被無形的“軟封殺”縛住了手腳——最讓人感慨莫名的是，銀行間并不存在“不准跨省放貸”的硬性規定，但沿海某省級銀行卻說啥都不敢輕易造次，以免得罪自已的“行政現管”而失去地方寵愛。

所見，新的“綜改方案”，既要較徹底地鏟除殘存的隱藏較深的“硬封殺”，更要遏制市場領域無處不在的“軟封殺”。還有，建立流動順暢的要素配置市場，對遏制行業內卷，能收釜底抽薪之效。

2、大灣區九市的相關改革，重點在哪些方面？

答：通常所言的大灣區九市不包括港澳， 系粵港澳大灣區內的主要市場承載區。有人難免會問：既然粵港澳大灣區是個整體，為什麼剛剛頒行的“綜改方案”不包括港澳兩大特區？解疑釋惑可聚焦於兩點：其一、“一國兩制”下，二者基礎市場規制差別較大，對接需要時間沉澱；其二、大灣區內地九市的基礎性市場規制起點較低，外加內部規制還互不統一，立即實施對接缺乏可操作性。

“綜改方案”著重於一系列促成要素市場形成、轉化和協同的制度性安排。一是促進技術要素成果轉化；二是提高土地要素配置效率；三是引導人力資源要素暢通流動；四是加快培育數據要素市場；五是增強資本要素配置能力；六是加強資源環境市場制度建設；七是全面提高要素協同配置效率。在七大類改革大項之下，共安排了二十二個改革中項和近百個改革小項，篇幅所限不作展開。

需要指出的是，“綜改方案”從發佈之日起立即實施，計劃在2027年底前完成改革試點。筆者據此判斷，應該在明年開始的《十五五規劃》期間分批次推廣至全國各地。其中，純市場層面的改革試點，操作相對容易當會率先鋪開，涉及行政監管的改革相對複雜會植入試錯機制，實行邊試邊改邊完善。而整個改革將多頭并舉、梯次推進。因為時間不等人，整個國內國際的時局變化不等人。

此外，港澳尤其是香港，有一套行之有效、且在國際市場大生態系統內獨樹一幟的要素市場資源配置的成熟做法與制度，可為大灣區內地九市提供面對面的參照與借鑒，其改革推進速度和成果顯現程度，當與蘇南重點城市群、杭甬溫城市群的同類改革形成并跑之勢。

3、科技、金融方面的政策鬆綁，是一個亮點，這會對香港帶來哪些影響？香港如何參與其中？

答：的確如此。科技與金融系香港的兩大強項。鑒於各種原因使然，目前在服務內地、開拓內地市場、聯手開拓國際市場、聯手推進科技創新等重點發力方向上，港澳與內地均未形成強有力之合力。抑或說存在相當程度的能力開發不足和能力空置現象。

從科技這一局部觀之，香港有六所大學進入全球大學百名排序，在全亞洲城市獨一無二。但困於香港缺乏市場縱深，科研常常缺乏應用場景驗證支撐，科研隊伍常處於等米下鍋狀態，科研成果市場轉化率偏低。其次，內地民企包括近水樓台的大灣區內地民企，因基礎法制相對薄弱，誠信相對欠缺、對知識產權保護理念不足，致使香港頂級高校和科研機構，不大樂意與內地民企進行廣域科研合作或成果轉讓。

另一方面，雖說香港高校更熱衷於同內地國企和國有科研機構合作，但囿於對科研成果團隊或個人享有部分的分配製度差異，甚至於僅僅因理解的不同，雙方的合作同樣磕碰不斷。影響雙方合作攻關成效的因素，還包括內地科研人員因分配不同而導致的心態失衡。故而，雙方合作常被戲謔為“一次性買賣”。

“綜改方案”首先力求破解兩地科研合作涉及成果分享的各種有形障礙和無形障礙，致力盡快將內地短板補長。還有，近些年國內頂級科研院所，一流高校的科研設備整體先進程度已高出香港同行一大截，省級地方政府投資運作的科學實驗室，包括國家投資的大科學裝置等更令香港同行羨慕不已，但香港同行使用內地科研設施與內地同行合作展開基礎性、原創性科研的案例幾乎呈空白狀。究其核心緣由，內地知識產權保護和科研成果利益分配等制度差異，系主要“攔路虎”之一。“綜改方案”的試點，將為內港科研合作擴面增量、提質增效提供新的契機。

再議金融這一局部，香港金融市場盤子大、品種全、市場活水來源廣、市場彈性足，監管則比內地成熟許多。香港金融市場的最大不足是缺乏足够寬闊的“騰挪空間”，以及來自內地的具體的“金融需求”受限，制約更多“融資活劇”持續上演。以香港證券市場為例，內地對欲赴港上市企業的制度性支持起伏較大，香港對內地欲赴港上市企業 “三心二意”和“過度防範”致使審核時鬆時緊。今年香港股市吸納上市政策空前穩定，上半年新吸納內地企業赴港IPO實績立即空前放大。此外，內地企業尤其是民企，赴港發債、赴港租賃，尋求風投的需求十分旺盛，此前往往因內港兩地政策差異太大而作罷。現如今，“綜改方案”對拆除金融服務市場樊籬落筆很重，若能認真落實，不光內港兩地企業能直接長期受益，香港國際金融中心地位亦可持續拓展，重新實現與時俱進，人民幣國際化、數字化進程也將悄然加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