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新聞網11月18日電（記者 崔隽）韓國總統李在明近日表示，韓美就攜手推進韓國建造核動力潛艇事宜達成一致。與美國總統特朗普此前“該潛艇將在美建造”的說法不同，韓方當日稱韓美以“在韓建造核潛艇”為前提磋商。目前該潛艇項目的建造地點、建造方式等細節均為未知數。

從朴正熙、盧武鉉到文在寅、李在明，幾位韓國總統在不同時期都公開提及過核潛艇，韓國為何一直渴望核潛艇？之前為何無法實現？如今美國協助韓國造核潛艇，意圖何在？此舉可能為東北亞局勢帶來哪些影響？

8月25日，美國總統特朗普（左二）在華盛頓白宮歡迎韓國總統李在明（右二）。（圖源：新華社）

延續半個多世紀的韓國核潛艇夢

“在韓國看來，擁有核潛艇是軍事強國的一個標誌，歷屆韓國政府都有這個追求。但是美國一直阻攔，一是想要將韓國置於美國核保護傘之下，提升延伸威懾的作用；二是美國認為，韓國一旦擁有核裝置，下一步再發展核武器，不利於美國的全球戰略，擔心韓國軍事力量會游離於美國，也擔心核擴散的後果給美國帶來麻煩。”遼寧大學美國與東亞研究院院長呂超接受香港新聞網記者採訪時說。

1971年，韓國前總統朴正熙在古里核電站奠基儀式上曾公開感嘆：“幾年前我登上了一艘美國核潛艇，只需一個反應堆就能環游世界一年。”彼時韓國經濟起步，軍力薄弱，連一艘作戰潛艇都沒有。

其实從上世紀60年代末起，朴正熙政府就已著手秘密發展核武器。到了70年代初，朴正熙指示青瓦台第二經濟首席秘書官吳源哲，秘密制定核燃料開發計劃。但不巧計劃被美國發現，迫於其對盟國“核壟斷”的壓力，韓國的核潛艇夢只能按下暫停鍵。

90年代，朝鮮半島處於核危機緊張時期。1994年，時任總統金泳三指示韓國原子能研究所科技人員建造核潛艇用反應堆。同時韓國引進德國209型技術建造了“張保皋”級常規潛艇，初步具備了潛艇建造能力，并在蘇聯解體後接觸到了相關領域的技術。

到了21世紀初，韓國初步走出金融危機的陰霾，在“自主國防”叙事下，韓國核潛艇計劃在盧武鉉時期秘密啟動。2003年，時任韓國國防部長曹永吉向盧武鉉匯報了核潛艇建造計劃。該計劃要求在2020年之前，部署3艘攻擊型核潛艇。盧武鉉批准了這一計劃，并以匯報日期命名為“362工程”。

但就在次年，韓國媒體曝光了“362工程”。美國授意國際原子能機構展開調查，在韓國找到了濃縮鈾試驗的痕跡。“362工程”就此夭折。

直到2017年，文在寅在大選辯論中公開提出：“我們已經到了需要核潛艇的地步，為此我將討論修改《韓美原子能協定》。”這是韓國領導人首次在公開場合提及“核潛艇”一詞。

1974年簽訂的《韓美原子能協定》，核心內容是美國在支持韓國發展民用核能的同時，嚴格限制其獲取可能用於發展核武器的技術和材料，尤其是切斷了韓國獲取高豐度核燃料的合法途徑。2015年修訂的新協定對韓國發展民用核能給予了一定靈活性，但并未放開用於軍事目的的鈾濃縮活動。

儘管核動力問題始終受限，但經過幾十年的技術發展，韓國已攻克了建造核潛艇的許多技術。以今年下水的KSS-Ⅲ型第二批首艘3600噸級潛艇“蔣英實”號為例，據報道，“蔣英實”號安裝了12個新開發的國內系統，使本地化組件總數達到70個，潛艇的可靠性和國產化率都有提高，并且還增強了韓國國防工業的技術基礎和出口競爭力，減少了出口限制和知識產權爭議。

李在明的時機和特朗普的算盤

2021年9月15日，美國、英國、澳大利亞簽署三邊安全夥伴關係（AUKUS，“奧庫斯”）協議并開展核潛艇合作。根據該計劃，英美將提供技術，幫助澳大利亞建造核動力攻擊潛艇，以加強澳海軍的遠洋作戰能力。澳海軍將要裝備的核潛艇，會採用標準的軍用級核潛艇動力，因此會獲得高豐度的核燃料以提供強大的動力。

AUKUS計劃突破了過去美國根據其國內《原子能法》和核不擴散條約對美國核動力技術外傳的限制。這也讓韓國看到了藉助美國發展核潛艇的希望。今年李在明上台後，韓國在對美貿易談判中以巨額投資和重振費城造船業的承諾換取了技術鬆綁。

“李在明執政後，他的政敵一直給他貼一個標籤，就是所謂的‘親中疏美’，這不利於他的執政方針。所以他一方面在改善對中關係，另一方面在安全領域還是竭力地表達對美國的依賴。這次他提出要使韓國擁有核潛艇，也是在應對在野黨、親美勢力和軍方勢力的壓力。”呂超說。

10月29日，特朗普與李在明在慶州會面。會談中，李在明請求美國向韓國提供核動力潛艇所需的核燃料，以提高韓國潛艇的作戰能力。他聲稱，柴電潛艇的水下續航能力有限，因此“在追蹤中國或朝鮮潛艇方面存在限制”。

次日，特朗普發文宣稱，美方將向韓國分享核動力推進技術，以幫助韓國海軍建造至少一艘核動力潛艇。他表示：“韓國將建造其核動力潛艇，就在美國本土！我國的造船業即將迎來強勢復甦。敬請期待！”

對特朗普而言，同意協助韓國建造核潛艇，是其“美國優先”和交易式外交的典型體現。他多次強調要讓美國造船業再次偉大，而協助韓國造核潛艇可能會為美國造船業帶來新訂單，創造就業崗位，帶動上下游產業鏈發展。同時在地緣政治上，呂超認為，特朗普政府改變以往政策，開始允許韓國擁有核武器，是為了更緊密控制和利用韓國，為美國戰略服務，擴大美國在東北亞地區的影響力，同時也暗含了利用核潛艇施壓朝鮮，迫使其就核問題同美國會話的目的。

事關全球核不擴散體系及半島和地區穩定

韓美雙方看似在核潛艇問題上一拍即合，但隱憂始終潛伏。

明顯的分歧已開始顯現。雖然特朗普表示潛艇將在費城建造，并為美國帶來就業機會，但韓國官員堅稱潛艇必須在本地建造，因為現有設施能在更短時間內完成。韓國總理金民錫在國會聽證會上曾表示，韓華集團收購的費城船廠“沒有能力”建造這類艦艇。

據韓國媒體報道，韓國計劃在2035年左右，部署4艘及以上5000噸級攻擊型核潛艇。“戰區”網站指出，為了維護核動力潛艇，韓國海軍必須建設配套的基礎設施，并培養具備核反應堆操作和維護能力的專業人員，這些項目的成本和技術門檻都可能成為韓國核動力潛艇計劃的障礙。韓國能否推進相關計劃，取決於美國的參與程度，但美國造船業長年萎靡不振，能向韓國提供多少支持仍是個未知數。

韓聯社援引觀察人士看法稱，為獲取并運營核動力潛艇，韓美可能還需修訂該協定或另行制定相關安排。

韓國核潛艇計劃帶來的地區安全問題也引起關注。在韓國推進核潛艇計劃的同時，朝鮮最近也透露正在推動自己的核潛艇計劃。不過，呂超分析，核動力潛艇的作用主要是戰略性的，過往朝韓海上衝突爭端主要在黃海區域。但黃海的平均水深只有44米，不適宜大型潛艇活動，沒有長期進行核潛艇活動的需求。“韓國擁有核潛艇，主要目的是增強自己的地區軍事力量。相比針對朝鮮，在美國亞太戰略的影響下，指向中俄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日經亞洲》早前指出，日本和韓國目前僅擁有柴電潛艇，一直以來都依賴美國的核潛艇力量來“牽制”中國和俄羅斯。韓媒《每日經濟》分析稱，韓國首次正式宣布有意引進核動力潛艇，表明李在明政府願意在承擔一定代價的基礎上，有意加入美國所謂“制衡中國”的活動。

但分析人士警告稱，韓國的決定可能對中韓關係產生負面影響。韓國慶熙大學教授朱宰佑表示，韓國2016年決定部署美國的“薩德”反導系統時，中韓關係遭到嚴重破壞，“‘薩德’問題仍然是兩國關係的障礙。因此韓國計劃建造核動力潛艇，可能進一步加劇與中國之間的緊張關係。”

11月13日，中國駐韓國大使戴兵同30多家中韓主流媒體一線記者舉行座談。戴兵當天表示，中方已對韓美推動核潛艇合作表示關切，希望韓方慎重處理相關事宜。他指出，當前半島及地區局勢依然複雜敏感，韓美核潛艇合作超越商業合作範疇，更是事關全球核不擴散體系及半島乃至地區穩定，希望韓方充分考慮各方關切，慎重處理相關事宜。（完）